原標題：平凡守望的一天

長亭

深秋的早晨，明媚的陽光穿過睫毛，漫射在蘇玫的眼眸上，這讓正騎著電動車朝工廠行進的她，心緒多了些許敞亮，晨起的疲憊一掃而光。也是去年的這個時節(jié)，她從老家再次來到北京，在一家包裝廠找到了一份臨時的工作，轉(zhuǎn)眼一年過去了。

到廠里時是7點50分，給到崗員工分發(fā)一次性條形帽的車間領班已經(jīng)等候在門口。蘇玫接過帽子，熟練地盤起頭發(fā)罩在了頭上，并從地上的紙箱中找出一件相對干凈的工作服，套在毛衣外面。

經(jīng)過三層風淋門，早上8點整，蘇玫走進生產(chǎn)車間。室內(nèi)不停運轉(zhuǎn)的機器繼續(xù)散發(fā)著熱量，剛進來的蘇玫在暖融的空氣里，感到一絲窒息——機器般程式化的一天又開始了。

蘇玫所在的白班生產(chǎn)線共有6人，由于工廠里基本都是臨時工，可以隨時來、隨時走，也可以臨時調(diào)休，所以蘇玫的工作內(nèi)容也經(jīng)常變動，今天她被分配的工作是——在生產(chǎn)線上放試管。

站在蘇玫左邊的是一位中年女性，也是帶蘇玫入門的師傅，她負責將包裝好的試紙放入生產(chǎn)線上的一個個凹槽內(nèi)。蘇玫的工作則是不停地從腳邊半人高的塑料箱里拿試管，每次拿出6支，每只手各3支，調(diào)整好頭尾后，放入傳送帶上已經(jīng)裝有試紙的凹槽。此外，還要保證試紙和試管都妥帖地躺在凹槽內(nèi)，不能翹邊、不能放錯方向，更不能慢于機器運行的速度。

“熟練工”蘇玫平均5秒鐘完成一套動作，這些似乎已經(jīng)成為她的身體記憶。不過她還記得第一天上班，跟師傅學放試管時手忙腳亂的樣子。

那天，勞務中介帶了20多個人來“應聘”，領班挑選了10個看上去手腳麻利的。第一次上崗，領班給每個新人安排了一位師傅，教新人基本操作，之后過半小時來驗收成果。被師傅認為沒學會，或者手速太慢的新人，會被當場辭退。領班說，現(xiàn)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。

“像這樣，頭對頭、腳對腳，兩只手一起放，每個凹槽放一支，每次放6支，不停地重復就行了?！睅煾狄贿呎f一邊示范。蘇玫學得很認真，學會很快。沒想到上手操作時卻狀況百出：不是放反了試管的方向，就是跟不上傳輸帶的速度，沒把試管放進去，為此她也沒少挨師傅罵。

“反了反了，又放反了，能不能手速快一點，要都像你這樣，我們也不用干活了。”一出錯，師傅就不客氣地大聲數(shù)落，說得蘇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，同一個操作臺的其他幾位工友也笑著竊竊私語。好在幾天后，蘇玫就能輕松地跟上機器的速度。雖然那幾天因為干活努力，好幾根手指被試管蓋子磨出了甲溝炎，但沒功夫白費。

車間有100多平米大，三面墻，一面是厚厚的玻璃，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大箱子。機器轟鳴，加上密閉的環(huán)境，時常讓蘇玫覺得心煩意亂，總想到外面去吹吹風、曬曬太陽。但現(xiàn)實情況是，工廠的一天，走出“大箱子”的機會只有兩次，一次是午餐，一次是晚餐。

臨近中午12點，蘇玫放下手中的試管，出去吃午飯。這里的午、晚飯免費供應，是一葷一素的快餐。幾條生產(chǎn)線的人輪流去吃，期間生產(chǎn)線由專門的替班人員頂，每餐時間只有半小時?！安蛷d”沒有桌椅，大家都捧著快餐盒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吃飯。

快速吃完午飯后，沒人愿意提前進車間，蘇玫也是。這時，有人會掐準時間去廁所，有人會拿出手機玩一會兒，但蘇玫總是呆呆地看著院子里的樹，和在地上跳來跳去的鳥兒。

下午的幾個小時格外漫長。為了打發(fā)時間，各條生產(chǎn)線上的人開始三三兩兩地聊天。這里的員工大多數(shù)是女性，話題總是老套的多大、結婚沒、有幾個孩子、孩子在哪里上學等家長里短。蘇玫不善聊天，抑或是沒心情，別人問她什么，她說什么，不問就不說，一年來都是這樣。

另一個原因是蘇玫擔心說話時手里的活出錯，她也不想跟身邊的工人走太近，因為有好幾次她聽到同一生產(chǎn)線的員工，分別私下里跟領班打小報告……

晚飯過后，還需要再工作3小時。可能因為知道再堅持一會兒，就能拿到一天的工資了，也可能是覺得下班后終于不用再緊繃著神經(jīng)，所以晚上是車間一天中最熱鬧、最有活力的時候。領班這時也會進來跟熟悉的人開開玩笑，夸獎產(chǎn)量高的生產(chǎn)線。不過沒有完成任務的生產(chǎn)線，機器也會在這個時間段加速運轉(zhuǎn)，線上的工人加倍忙碌。

晚上8點，機器速度準時變慢，轟鳴聲逐漸停息，人的聲音慢慢變大，吵鬧聲、大笑聲、謾罵聲不絕于耳。而此時，蘇玫仍舊是安靜的樣子，她只想早點結束工作，出去透透氣，但是還有最后一項任務：打掃衛(wèi)生。所有人員一起掃地、拖地、擦機器、裝廢品等，一般需要半小時左右，沒有人敢提前回家，因為打掃完畢后，領班才開始點名結算工資。

蘇玫騎車出工廠大門時，夜班的人正往里進。蘇玫還是沒有適應封閉的車間，覺得自己像是每天被關在籠子里，性情不好的時候，會想到“與世隔絕”，無止息的機器轟鳴聲更讓她覺得整個人像失去了靈魂。但她還在繼續(xù)以臨時工的身份做著這份工作，她覺得，流一天的汗水拿一天的工錢，這樣的生活雖然枯燥卻也簡單，但她也經(jīng)常會想這份工作自己還能做多久。

走在路上，蘇玫故意放慢了電動車的速度，她看著正在飄落的銀杏樹葉被路燈照得閃閃發(fā)光，心想早上飄落的葉子不知去哪里了，明天早上樹上又會是什么光景？然后，又會想到自己，想到下一個春天：

很模糊、很抽象，幾乎沒有成形的具體畫面，但，那仍是一個新的春天……

標簽： 蘇玫 一天 機器 工作 生產(chǎn)線 試管 領班 師傅 車間 速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