紹興市越城區(qū)斗門街道東堰村，這幾天沒了以前的平靜，有許多媒體記者帶著各式各樣的器材，打聽一位叫位光明的租客。

位光明，48歲，安徽靈璧縣人，2002年來到紹興，一直以收廢品為業(yè)。但在抖音和Artand等線上藝術(shù)品社交電商平臺上，他還有一個身份——“陋室油畫師”。

拾荒者和油畫師，巨大的身份反差讓他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迅速躥紅。

這是東堰村無數(shù)間出租房中的一間，沒有衛(wèi)生間，沒有水龍頭，屋頂是牛毛氈搭建的，四周是灰色的水泥墻。不到15平方米的小屋里，放著廢電器、舊報紙、泡沫塑料，還有一張窄小的單人床，一盞沒有燈罩的電燈是唯一的光源。但墻壁上、橫梁上，都是一幅幅油畫：向日葵、田野、海浪、山川……宜人的景色，亮麗的色彩。

屋里像樣一點的“家具”，就是一個畫架了，上面寫著“餓死不低頭，餓死不偷盜，餓死不乞討”。位光明說，這是今年才買的，花了200多塊錢，“以前舍不得，都是把畫框釘在墻上畫。”

每天晚上8點左右，位光明洗過澡就拿起畫筆，一直畫到凌晨左右，“興致來了，經(jīng)常畫到一兩點，甚至通宵。”天一亮，他又得騎上三輪摩托走街串巷收廢品，然后分類、出售，接著又是畫畫……這是他2016年以來每天的生活。

生活不易

但心里的夢一直未熄滅

2016年，位光明承包回收的一家塑料廠的人事經(jīng)理，偶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分享的世界名畫，問是不是他畫的。“我說不是，但我能畫兩筆。”經(jīng)理出300元請他畫一幅風(fēng)景，但扔下畫筆十多年的位光明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已經(jīng)手生了，何況是從未涉獵過的油畫。

不過，這給他開啟了生活的另一扇門。

位光明說，不知為何，自己對繪畫有著一種宗教般的執(zhí)著。自小沒上過美術(shù)課，但小學(xué)二三年級起就喜歡拿著半透明的宣紙蒙在連環(huán)畫上描摹，先是用鉛筆，再拿細毛筆用墨描，練到手不抖、畫出的線條粗細一致。畫畫的愛好一直持續(xù)到高中，直到高三因為家貧母病不得不輟學(xué)離家打工。

鞍山、上海、廣州，磚廠、水泥廠、碼頭、貨運站，挑擔(dān)掉進過河里，露宿公園被人偷過行李錢包，他嘗盡了生活之苦，卻一直沒熄滅心里的夢。

1997年，廣州街頭忽然冒出無數(shù)草根畫家，其中就有位光明。“在天河廣場的地下通道給人畫素描肖像，好的時候一天能掙一兩百。舍不得住旅館，晚上就找個僻靜的橋洞睡一晚。”后來他有了女朋友，成了家，不得已放下了手中的筆去打工。

他劃了一條底線

每月最多只接25到30單

在紹興，那位塑料廠人事經(jīng)理最后沒能拿到“訂單”。“畫了好幾遍，實在太差了，沒法交貨，都被我撕了。”位光明說。

但位光明心中的藝術(shù)火苗已被再度點燃。他開始買教材跟著學(xué)，跟著練，一開始不懂調(diào)色，畫冊上是什么顏色就買差不多的顏料照著抹，結(jié)果色彩又生又燥，一點不和諧。之后又在優(yōu)酷、愛奇藝上搜油畫教程，很多都是英文版、法文版、俄文版，“有字幕就跟著字幕學(xué)，沒字幕就看人家怎么調(diào)色。”位光明說。

出租房的墻壁，記錄下了他的努力，顏色配比法、調(diào)色口訣、畫家的手法特點……到了去年，付出終于有了回報，有個湖北的買家從藝術(shù)品社交平臺上看中了他的作品，花了200元買下。這讓他很興奮，把訂單截圖上傳到自己的抖音號，沒想到一夜之間粉絲漲了2000多人。這讓他既意外又驚喜，更高興的是訂單也隨之而來，從開始的每個月三五個，到現(xiàn)在的上百個。

但是位光明卻給自己劃了一條底線，每個月最多只接25到30單，絕不越線。

“手繪不是電腦噴繪，一筆一劃都要精心畫，訂單多了，保證不了質(zhì)量，我不能做這種對不起顧客也對不起自己的事。”

即使越來越紅

每天照樣出門收廢品

雖然越來越紅，位光明卻始終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知。

在他心中，將繪畫分為四個段位，初中、高中、大學(xué)、大學(xué)以上。“大學(xué)代表著基本成熟，無愧畫家之名;大學(xué)以上就是名家大家了。”對自己的定位，他認為最多就是初中到高中的過渡，連高中都說不上。

網(wǎng)友贊他是“精神世界的富人”，是現(xiàn)實版“陋室銘”，面對網(wǎng)上雪片般飄來的贊譽，他也很淡然。每天照樣出門收廢品。“現(xiàn)在對我來說，每個月收廢品能賺四五千，畫畫能賺六七千，這樣的生活，我很滿足了。收廢品是支撐我畫畫的安全保障，我不會把它扔掉的。”

紹興這座城市，讓位光明感覺溫暖。塑料廠的老板娘允許他免費吃廠里的工作餐，已經(jīng)兩三年了;紹興文理學(xué)院經(jīng)常舉辦畫展，讓他留戀。每個月的收入，他將絕大部分寄回家里，再扣掉房租和買畫筆、顏料、畫布的錢，只留下七八百作為生活費，連頭發(fā)都是自己用剪刀對付的。

對未來，他的期待是等手頭再寬裕些，閑暇再多些，就騎著三輪摩托去看一些好風(fēng)景，拍回來創(chuàng)作。“不再臨摹，有好的原創(chuàng)。長期目標(biāo)，就是做一位職業(yè)畫家。”記者 何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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