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校大學生調研小微企業(yè)：雙腳走出來的國情認知

20年前下崗后選擇開睡衣店的滿老板，堅持用賣睡衣的錢來寫書法。

一份稚嫩又真摯、踏實又靈動的大學生返鄉(xiāng)調查，在今年春節(jié)，為觀察中國經濟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。

這份跨越10個省份近20個四五線城鎮(zhèn)，針對近百個小店小廠的調查，是由來自復旦大學、南京大學、中國人民大學的30位00后大學生在老師指導下完成的。

趁著春節(jié)，這些在一二線城市求學的大學生返回家鄉(xiāng)，走街串巷查賬本、問貸款、填問卷、寫報告。從內蒙古豐鎮(zhèn)到福建云霄，從浙江余姚到西安城中村，從沙縣小吃到鋼鐵制造業(yè)，從農資網商到女仆咖啡館……這些以往很少在中國經濟晴雨表里出現(xiàn)的地點、行業(yè)和生意，卻是他們用雙腳走出來的“國情地圖”。

“雖然累但賺錢”到“雖然賺錢但是累”

通過調研，南京大學的馮茗銘對小微企業(yè)的認知，從“雖然累，但是賺錢”，轉變?yōu)?ldquo;雖然賺錢，但是累”。

馮茗銘家在沙縣，母親的一個朋友就經營了一家沙縣小吃。他聽說，這個店一年能賺十幾萬元，這位朋友五年下來就在城里買了房。為了更好地調研沙縣小吃店，他特意拜托店家夫妻讓他在店里幫忙并留宿一晚。

小吃店忙碌經營到晚上11時30分才關門。第二天7時開始，店主又要開始一天的勞作。晚上睡覺，在1個多平方米的衛(wèi)生間內有個木梯，要從木梯爬到不足1.6米高的小閣樓，在閣樓的桌子間搭行軍床，然后伴著冰柜“嗡嗡”的工作聲入眠。

正是這一晚的零距離觀察，讓過去只聽過“開門七件事”的馮茗銘，第一次聽說了專屬小生意人的開門“三件事”：貨款、房租和工資。而且他發(fā)現(xiàn)，小吃店的確能賺錢，但是賺的沒有想象得多。月均一萬元的營業(yè)額看似已經趕上了一些大學畢業(yè)生的薪水，但是小吃店主付出的代價是7x24小時待在店里，幾乎全年無休。

而店主與熟客的關系，也讓馮茗銘對曾經不理解的店主的堅守，多了一些體會。一位84歲的阿婆每天中午走20分鐘到店里吃午餐，聽說春節(jié)關門，阿婆對店主抱怨：“你一回家，我們又沒東西吃了。”

不光是對企業(yè)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，他們對家鄉(xiāng)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，也多了客觀的觀察和新的認知。復旦大學的楊楠回到老家甘肅天水發(fā)現(xiàn)，房價兩年內提升了30%多;其中在當?shù)厍刂輩^(qū)商業(yè)活動最密集的幾個路段，房價每平方米約1.3萬～1.4萬元，堪比上海遠郊。

而家鄉(xiāng)的愁事也走上了他們的心頭。在山東鋼城萊蕪，鋼鐵產業(yè)的供應鏈條上聚集了近一萬家小微企業(yè)。 復旦大學的朱叢林發(fā)現(xiàn)，人才成為了制約當?shù)匦∥⑵髽I(yè)發(fā)展的最大掣肘。

用心看家鄉(xiāng) 用腳“畫地圖”

復旦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、復旦大學中國市場營銷中心健康金融實驗室執(zhí)行主任褚榮偉是此次調研的帶教老師之一。觀察中國項目是他每年的“必選項”之一。每個寒暑假，他都會請大學生回到家鄉(xiāng)，實地體驗家鄉(xiāng)的變化。

褚榮偉特別注意每次分組一定讓當?shù)氐膶W生組隊回到家鄉(xiāng)。“之所以會選擇當?shù)氐膶W生，而不是跨地區(qū)作業(yè)，是因為每個人對生長的地方都有一份天然的感情，會想了解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，看看能不能做點什么。”

“說實話，這些孩子雖然從小在家鄉(xiāng)長大，但考到復旦、人大的孩子，可能很多是‘兩耳不聞窗外事’的，父母把他們照顧得很好。來到大城市，接觸的也都是大公司和跨國公司。小微企業(yè)雖然曾經遍布身邊，但卻沒有切身的感觸。”褚榮偉說，最初，和很多人一樣，同學們對小微企業(yè)有著一些刻板印象，覺得他們是“沒有技術含量”“后代不愿接班”“只能在小地方做做”的代名詞。

復旦大學的楊楠說，在調研之前，覺得小微企業(yè)因為規(guī)模限制，抗風險能力、生存的韌性都很有限，可能對經濟波動更為敏感，經營狀況有比較大的波動。同時，印象中，家鄉(xiāng)安逸守舊，變化不多，擔心家鄉(xiāng)的小微企業(yè)陷入被動局面。中國人民大學的何秋璇也有著同樣的印象。她想當然地認為，小微企業(yè)人員少，投入資金少，獲得的利潤較低，對市場、行業(yè)變化的感知不敏銳。而真正調研下去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，小微企業(yè)的表現(xiàn)遠超想象，在當?shù)厥煜さ沫h(huán)境中，企業(yè)找到了自身的生存之道。

中國人民大學的彭美琪回家發(fā)現(xiàn)：即使一個村里有7家本地超市，即使都是本土本鄉(xiāng)老熟人，也有經營好壞分別。家住西南角的人家會繞遠路去東南角村里最火的超市買東西。這是為什么呢?原來做得好的，店家每每“上新”，會用村里的高音喇叭廣而告知，還會在會員群里點對點地個性化推銷。在淘寶之外，他們在熟人社會里尋找到了一個最簡潔的替代路徑。

何秋璇告訴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，小微企業(yè)的規(guī)模確實都比較小，但它們對自身行業(yè)的了解程度、對市場變化的敏感程度比她想象的要高很多。同時，他們對新技術的態(tài)度也較開放，接受和應用的速度也比想象的要快。

調研結束后，每個同學都給褚榮偉寫了一份總結。在總結中，曾經抽象的名詞，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個體走進了學生們的生活中。盡管不是每一個小微企業(yè)都過得衣食無憂，但每個“老板”都在堅韌地守著他們的小小生意。

“如果是學術和工作經驗比較多的人，提供的視角一定會更全面，但同時可能不夠真切。”褚榮偉珍惜大學本科生做調研的真摯情感，盡管他們沒有經過更多訓練，不一定能夠從故事中提煉出重要觀點，但會給調研工作帶來新的靈感。

調研讓學生對中國經濟信心更強

中國人民大學馬懿欣的一位調研對象“馬占光牛肉干”店主馬占光經歷了數(shù)次創(chuàng)業(yè)。做生意30多年來，他從傳統(tǒng)的飯店到經營牛羊肉，再到賣熏雞、賣醬牛肉，最后在牛肉干生意上獲得了成功。

“時代不一樣了，要與時俱進”，這是他給馬懿欣總結自己成功經驗時說的一句話。在流行送整羊的時候經營牛羊肉，而后轉戰(zhàn)熟食行業(yè)，又在十年前就注冊了淘寶店，兼售奶制品。

像馬占光一樣的店主，讓馬懿欣對經濟形勢有了更好的信心。“采訪對象普遍都抱有信心，他們憑借自己多年做生意的經驗以及食品的高質量、高品質，已經站穩(wěn)腳跟，同時他們相信國家出臺扶持小微企業(yè)的政策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，再加上技術的不斷進步，他們也想要探索發(fā)展生意的新思路新渠道，有這幾方面的努力，經濟的發(fā)展勢必越來越好。”

一位企業(yè)主向朱叢林談到前幾年鋼鐵形勢下滑時，用通俗易懂的“大白話”講述了經濟學中“平均可變成本<產品價格<平均成本時企業(yè)應繼續(xù)生產實現(xiàn)虧損最小”的道理。這些在實踐中積累的經驗，和生產旺季深夜還在廠子里堅守的企業(yè)主，則是朱叢林樸實又堅定的信心來源。

在江西九江定山鎮(zhèn)，人民大學艾澤樂的家族里，操持著農資生意的叔侄兩代人，就呈現(xiàn)出數(shù)字時代的兩端氣質。年輕一代的侄子，上淘寶把農藥賣到全國，并不斷挖掘出網上新客群，讓生意跨越了地域的局限，甚至已經琢磨到農資鏈條上的金融服務了;而叔伯長輩，還習慣在借賬簿上賒賬銷售，一筆筆地記、一筆筆地勾。和年輕人比沒有競爭力怎么辦?叔輩們不服氣地說：“新的一年我們要學會網上新技術，再加上我們還有老關系，不會比你們年輕人差!”

余姚是河姆渡文化的發(fā)祥地，如今也是中國小家電三大基地之一，復旦大學的邵晨漪就是在小家電城的黃老板的生意經里，第一次看到了“一帶一路”國家倡議帶來的真實商機，在傳統(tǒng)的OEM貼牌模式進入紅海區(qū)后，產品打出品牌走出國門才是中國小家電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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